江南/文
一
其實,認識芳極具偶然。那時是二○○一年四月份,我剛從國旅實習出來,因為還沒有正式畢業(yè),我暫時幫歌舞團的黃老師打理位于民主路的一家音像制品店。
一天中午,我正在埋頭整理凌亂的書籍和唱碟,一個學生模樣的人步履輕盈地邁入我的店門。正當我對飄然而至的這個陌生女生感到驚愕時,她蔚然一笑,說:“先生,買雙襪子吧,我們的襪子穿在腳上不發(fā)臭,剮也剮不破,可好啦!”
我凝神一看,眼前的女生很有朝氣,模樣蠻可愛,身段像演員一樣,年紀約莫十九歲。她背著一個女孩子慣見的背包,手中還揚著幾雙品牌絲襪。但我一想到她是上門來推銷產品的,萌生的好感頓時蕩然無存,沒趣地說:“不用了,我前天剛買了一雙。”其實,我近期并沒有買過襪子,只是今天沒有開張,自己還沒有賣出東西就先給別人埋單,這是生意人最忌諱的事情,我跟她撒了一個謊,也好讓她知難而退。
女孩不依不撓地說:“先生,買一雙吧,穿上了你就會覺得它與眾不同的?!?/span>
我顯得很無奈,冷冷地說:“小姐,不好意思,我要掃灰塵了。”我晃動手中的抹布,裝模作樣地擦著櫥窗,擺出一副要下逐客令的模樣。
凡是從事推銷行業(yè)的人,大多都有一種職業(yè)通病,第一次上門推銷就遭到客戶拒絕,他們會覺得這是他們最大的失敗和莫大的侮辱,無論如何都會死皮賴臉地纏住你不放。眼前的女孩也不例外,她絲毫沒有氣餒的樣子,進言道:“你就買幫我一雙吧,求你了?!?/span>
我發(fā)覺女孩的語氣出現了細微的轉變,由對等的推銷變成向我央求購買她的產品。我停下手中的活計,有點憐香惜玉的感覺。她見有轉機,又對我珠連炮語地進行游說,還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我,急切地想得到我肯定的答復。
男人最大的弱點,就是經不起漂亮女人的忽悠。算了,誰叫俺是男同胞呢。我索性摸摸口袋,心想:“買一雙就買一雙,只要能打發(fā)她走人,便是萬幸了?!笨墒?,我的四個衣袋卻扁扁的,心底里一下子涼透了,尷尬地說:“我也很想買你的襪子,湊巧早上起得太晚,出門匆忙,忘了帶錢包,你看?”
還沒等我說完,女孩急中生智,又爭取道:“你可以拿抽屜里面的錢買啊?!?/span>
“那怎么行,我是在幫我的老師看店鋪,那些又不是我的錢?!蔽壹泵芙^。但作為一個大男人,連一分錢都不帶在身上,這怎么能說得過去,我的臉蛋早已紅一陣,青一陣。
女孩站在那里,似乎也覺得難為情,但很快強裝笑臉,道:“沒關系,我走了。”
女孩怏怏地走了。我望著她遠去的背景,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下來。
二
八月份,我終于贏來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,我被氣象局的領導從區(qū)人才庫里邊挑選出來,擔任新竹小區(qū)的綜合管理員。沒過多久,我又和芳不期而遇了。
一個周末,我正在辦公室值班,保安打電話進來匯報說,有兩個人想進到小區(qū)來張貼廣告,被扣下來了。那時,全市都在發(fā)起清理“牛皮蘚”的活動,中心主任也很重視,責令保衛(wèi)科加強對外來人員的盤查,嚴禁在生活區(qū)范圍內隨意張貼小廣告,沒想到這時候居然有人撞到槍口上了。
我火弩了了地跑出去,遠遠地發(fā)現有兩個女孩在保衛(wèi)處前面和老劉據理爭辯。
“不給貼就不給貼嘛,把演出海報還給我們,我們現在就走人?!逼渲幸粋€女孩說。
“想走?沒那么容易。今天不把事情交代清楚,就不放你們走。”老劉扯著嗓門說。
“我們又不知道你們這里不給貼,再說我們進來的時候,你又不在這里。”另一個女孩辯解。
“好啊你們,囂張?今天我就把你們扣下,打電話給你們學校領導來領人,看你們還敢囂張。”老劉威脅道。
“誰囂張了?你說,你憑什么扣我們?”兩個女孩急了,異口同聲地說。
“你們還嘴硬……”老劉本想繼續(xù)說下去,這時看見我來了,迎上來向我打小報告:“剛才我在小區(qū)里巡邏,發(fā)現她們兩個想在墻上貼廣告,給我逮了個正著。”
“好了,你站崗去吧?!薄澳銈儍蓚€跟我來!”我轉向兩個女孩子說。兩個女孩忐忑不安地跟著我進了值班室。
坐在辦公桌前面,我神情嚴肅地盯著她們。這是兩個年齡相仿的女孩。前面那個穿著比較前衛(wèi),燙著凌亂的卷發(fā),膨脹而夸張,身上胡亂地搭配著多彩的服飾,扮相像個幺妹。后面的女孩似曾相識,穿著相對樸素,但這并沒有掩飾她周身散發(fā)出來的青春氣息。她低頭望向地面,不敢正視我。
“好了,有什么你們跟我說?!蔽依铣傻叵駛€領導。
“是他先不講理?!辩勖盟坪踹€在生氣。
“別著急,慢慢說。”我提醒她。
“小彥?!焙竺娴呐⒊读私凶鲂┑呐⒌母觳?,叫她冷靜,擔心事態(tài)進一步惡化。
“芳,你別攔我?!毙╋@得理直氣壯,又說:“本來我們倆進來之前也想跟門衛(wèi)打招呼的,可是他連個人影都沒見,正好走廊前面就是宣傳欄……”
從小彥的稱呼中,我知道后面的女孩叫芳。而芳不正常的反應,使我更加肯定我和她是照過面的,只是在什么地方我就記不清了。
“我們倆又見面了?!蔽宜茊柗菃?。芳摳著手指頭,沒有出聲。
“你和小彥是同學吧?”我問。芳“嗯”地一聲,算是回答。
“大幾了?”我又問?!按蠖!狈颊f。芳依舊沒有抬頭看我,但我覺察到她的臉蛋已經通紅到耳根。
旁邊的小彥完全被我們搞懵了,喃喃道:“什么?你們倆認識?”我笑著點了點頭。
后來,在小彥的胡攪蠻纏之下,我這位“審判長”也變得糊涂起來,當庭“釋放”了她們。
護送兩個美麗的“犯人”從大門經過,老劉這個冤大頭偷偷地扯著我的衣角,說:“怎么不處置或罰點款也行啊?”我沒好氣地說:“罰個屁!”這句話被兩個姑娘聽在耳里,頓時哈哈大笑起來,紛紛向老劉努了努嘴巴,蔑視他剛才的不敬。
站在路邊上,芳很誠懇地對我說:“希望我沒有給你留下什么壞印象!”我撓著頭發(fā),急忙否認,反而不好意思起來。
這時,小彥頑皮地拍著我的肩膀說:“記得到廣藝來找我們哦,你若不來啊,我們的芳芳就被別人搶走了。哈哈!”
“討厭!”芳害羞地說。芳溫情地向我瞄了一眼,和小彥打鬧嬉戲地跑開了。
我的手揚在半空中,直到芳消失在視線中。我發(fā)現,我居然萌生了一種莫名地失落感。
三
次年年尾,單位給每個部門分配一個名額去北京進修,其他老同事都因為家庭的關系,這個寶貴的名額就落到我身上了。我得到消息后,雀躍了幾個晚上,但一想到要離開南寧兩年,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,因為一個形象占據了我的心田,使我割舍不下,那就是芳。我很想把我的想法跟芳傾訴,但自從那次離別之后我沒有主動跟她聯系過,芳曾邀請我到她們學校去看一出話劇,但這證明不了什么。但轉念一想,我學成歸來的時候,也正是芳畢業(yè)之時,如果我和她有緣分,我們終將會再次見面的。這種信念促使我下定了北上進修的決心。
呆在北京,我除了本班同學和學生會工作的需要,沒有和其他女性交往甚密。我的家人在我北上進修后不久,也移居到西安去了,為此我的一個寒假和兩個暑假,都在西安度過。在此期間,我冥冥之中對芳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情愫,它若隱若現,讓我寢食難安,但卻又難以名狀,結果天亮了,它又化為煙云而去,始終讓我變得郁郁寡歡。
一眨眼工夫,我的學業(yè)即將結束了。一個周五下午,學工部的王老師找到我,說南方來的同學都預訂火車票了,只剩下我一個人,問我要不要跟他們同一天回去。我說我現在還沒有想好決定去西安還是回南寧,要等他即將把名單上交到總校的最后一可刻才能告訴他。
那天晚上,我們班進行畢業(yè)會餐。席間,好多同學都說我各方面條件不錯,紛紛預測我肯定會留在首都工作。睡在我上鋪的兄弟也打趣說,再找個北京姑娘安家落戶,有車有房,一切水到渠成。我忍禁不住大家的撮合,終于酒后吐真言,把我和芳認識的過程以及對她的感覺招供了。男同胞們都笑話我是十足的傻冒,純粹在單相思,人世間現在哪有這種牛郎織女,芳早已投入別人的懷抱了。有個女同學說這是對她們女同胞們的污蔑,說如果這期間芳一直在為我守身如玉,我就辜負了人家,我應該相信人間自有真情在,大膽地去示愛。跟著感覺走,我行嗎?我在懷疑我自己。酒桌上,我爛醉如泥,后來是怎么被同學們抬回宿舍我一點不清楚。
第二天早晨,我還在為昨晚的大量飲酒而頭痛難忍,一個電話把我從溫暖的床被間掀起,是我歌舞團的黃老師。他說,他新近剛成立了一家演藝公司,正在用人之際,問我愿不愿意回去做他的助理,幫他打理有關演出方面的業(yè)務。我說我不能馬上做決定,稍晚一些再給他答復。
掛斷了黃老師的電話,我重新躺回床上。我撥弄手中的“東信”,陷入了沉思。這個手機已經陪伴我三年了,因為卡號是南寧的,我不曾打過多少電話,只把它當作鐘表來使用。芳已經開始實習了,前段時間她剛買了一個手機,我的手機里邊存有她的號碼。我要不要給芳打個電話問候呢,也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我,我的內斂和不自信讓我舉棋不定。
這時,我的手機發(fā)出一陣短促的振動,接收到了一條短信。我急忙翻開收信箱查閱,是芳發(fā)來的。內容是:“力,你在北京還好嗎?你會回廣西嗎?為什么不給我發(fā)短信?我正在下部隊演出……我夢見你了!”
一語驚醒夢中人!我仿佛看見芳的倩影,她拿著鮮花站在T5次列車的站臺上,正在向我招手。我笑了……
2006年3月于北京
?
謝謝鼓勵